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我看见丈夫头顶的数字变成了0。
鲜红的,刺眼的,像一滩凝固的血。
昨天这个数字还是85。稳定得如同我们婚后的每一天,不高不低,刚好维持在“相敬如宾”的水平线。
“看什么呢?” 沈绥把切好的牛排推到我面前,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他惯有的体贴。烛光摇曳,映着他英俊的侧脸。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小提琴曲,一切都完美得像杂志插图。
如果忽略他头顶那个巨大、冰冷的“0”的话。
“没什么,”我叉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味同嚼蜡,“今天的牛排不错。”
他笑了笑,头顶的数字纹丝不动,依旧是那个猩红的零。没有一丝波澜。
这就是我的秘密。从我记事起,我就能看到每个人头顶悬浮着一个数字,代表他们对我的好感度。0-100,清清楚楚。朋友、同事、陌生人……他们的喜恶在我眼里无所遁形。
以前,这能力帮我看清过虚情假意的闺蜜,避开过图谋不轨的客户。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甚至能利用它游刃有余地生活。
直到此刻。看着沈绥头上那个0,我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们结婚三年,恋爱两年。五年时光,他对我从未低于80。我一度以为,这数字就算不是100,也足够证明我们是一对寻常夫妻,有着稳固的感情基础。
0?这算什么?恨?还是彻头彻尾的无视?
“怎么心不在焉的?”沈绥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关切地看着我,眉头微蹙,眼神温柔依旧。
演技真好。头顶的0像在无声地嘲笑我。
“可能有点累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公司最近项目收尾,有点熬人。”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他伸手过来,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动作亲昵,眼神专注。如果只看这些,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深情的丈夫。
可那个0,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眼底。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回到家,沈绥径直走向书房:“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你先睡,别等我。”
门关上了。我站在客厅中央,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却冰冷的光。这个家,每一处装修都是我们共同挑选的,此刻却像个精致的牢笼。
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书房。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
“……嗯,都安排好了。”沈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松和……兴奋?“她没起疑……对,放心,她那种迟钝的性格……钱一到手……嗯,老地方见。”
通话结束。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脚冰凉。他口中的“她”,是我。迟钝?呵。
头顶的好感度数值从未骗过我。0,意味着他对我的感情彻底归零。结合刚才的电话……“钱一到手”?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上个月他极力说服我买下的那份高额意外险。受益人的名字,是他。
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第二天是周末,我约了闺蜜林予安逛街。我需要透口气,也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林予安是我大学室友,十几年交情。她性格爽朗,像个发光的小太阳。在我和沈绥的感情里,她一直扮演着最忠实的听众和最坚定的支持者。每次我和沈绥闹别扭,都是她开解我,劝我珍惜。
“他多好啊,顾家、体贴、事业有成,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就是太要强了,偶尔也软一点嘛!”她总是这么说。我头顶她的好感度,也常年稳定在85左右,是真正闺蜜的数值。
我们约在常去的商场咖啡厅。我特意提前到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远远地,我看到林予安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白皙,笑容明媚,一如既往的吸睛。
然后,我看到了她头顶的数字。
鲜红的“-20”。
我的呼吸一滞。负二十?她对我的好感度是负二十?这怎么可能?!昨天我们还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约好今天要血拼!
她越走越近,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不是头顶那个负号像淬了毒的钩子,我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亲爱的!等很久了吧?”林予安在我对面坐下,亲热地抱怨,“路上堵死了!今天必须狠狠宰你一杯最贵的咖啡补偿我!”
她语气熟稔,动作亲昵,甚至还像往常一样捏了捏我的脸。
可那个“-20”,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负值,意味着厌恶。强烈的厌恶。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她关切地问,眉头微蹙,眼神里全是担忧,“是不是沈绥那家伙又惹你生气了?跟我说说!”
她的演技,和沈绥如出一辙的炉火纯青。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好感度,我恐怕到死都还把她当成最知心的姐妹。
“没有,”我端起咖啡杯,掩饰手指的颤抖,“可能昨晚没睡好。予安,问你个事。”
“说呗,跟我还客气啥。”她搅动着咖啡,姿态放松。
“你……你觉得沈绥这人,怎么样?”我紧紧盯着她头顶的数字。
“他?”林予安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笑,“模范丈夫啊!对你多好!怎么突然问这个?吵架了?”她头顶的数字,在提到“沈绥”名字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变成了“-19”。
极其细微的变化,却被我精准捕捉。那一瞬间,她眼神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甜蜜?还是心虚?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斟酌着词句,“他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
“哎呀,男人嘛,都这样!”林予安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工作压力大,回家可能就懒得装了呗。你别多想,他对你绝对是一心一意的!我敢打包票!”
她说着打包票的话,头顶的“-19”却稳如磐石。负值下的“打包票”,听起来像个恶毒的诅咒。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疯狂滋长。
沈绥头上的0。
林予安头上的-20。
沈绥昨晚那个可疑的电话:“她那种迟钝的性格……钱一到手……老地方见。”
还有那份高额意外险……
所有的碎片,被这个负值的好感度猛地串在了一起。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吧。”我垂下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对了予安,你上次不是说想买那个新款包吗?今天正好有货,走,看看去?”
“真的?太好了!”林予安立刻雀跃起来,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还是你懂我!”
我们像一对真正的闺蜜那样,走向奢侈品店。她挽着我的手臂温热,笑容甜美。我看着她头顶那个刺眼的“-20”,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背叛的寒意,比沈绥的0更甚。因为那来自我最信任的人。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顶着沈绥头上那个巨大的0,和林予安头顶的-20,我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以及那个“钱一到手”的计划是什么。
我借口公司项目需要封闭开发几天,搬到了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沈绥的反应很“正常”,电话里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不舍:“这么辛苦啊?注意身体,别太拼了。家里有我,放心。” 他头顶的0,连晃都没晃一下。
我利用这短暂的自由,做了几件事。
第一,我请了可靠的私家侦探(对外声称是商业调查顾问),重点查沈绥和林予安近半年的行踪轨迹和通讯记录(当然,是合法范围内的)。钱花得肉疼,但值得。
第二,我仔细检查了那份高额意外险的电子保单副本。条款极其“贴心”,涵盖了各种意外情况,理赔条件相当宽松。受益人:沈绥。签字日期,就在他极力游说我购买的一个月前。我记得他当时说:“我们都不小了,未来还有孩子(虽然我们还没打算要),买份保障,我安心。” 我当时还感动于他的“深谋远虑”和“责任感”。
第三,我借口身体不适,预约了一次全面的私人深度体检。重点查了血液和常规代谢指标。
体检报告先出来。一切正常,除了……我的维生素补充剂里,检测出微量的、长期服用可能导致慢性肾衰竭的成分。医生皱着眉问我:“你长期在服用这个牌子的复合维生素?含量不对。建议立刻停掉,并且查清楚来源。”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瓶进口复合维生素,是林予安半年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说:“你工作太拼了,脸色总不好,这个牌子是我托朋友从国外带的,效果特别好!我自己也在吃!”
我信了。这半年来,每天一粒,从未间断。沈绥还经常“贴心”地提醒我:“老婆,别忘了吃安安送你的维生素,对身体好。”
原来,身体好到要肾衰竭?
我把报告紧紧攥在手里,纸张被捏得变了形。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几天后,侦探发来了初步的报告,附带着一些模糊但足以说明问题的照片和通讯记录摘要。
照片:沈绥和林予安多次在不同时间进入同一个高档小区同一栋楼。时间跨度长达一年。有时前后脚,有时一起。还有几张,是他们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角落碰头,神情严肃地在讨论什么。
通讯记录(摘要):两人的联系频率远超正常朋友。深夜通话记录不少。最关键的是,在沈绥说服我购买巨额保险的前一周,他和林予安有过一次长达四十分钟的通话。在我体检报告异常的前几天,林予安的手机搜索记录里,有大量关于“慢性药物中毒症状”、“如何规避检测”之类的关键词。
侦探的结论很谨慎,但指向性明确:两人关系极其亲密,远超普通朋友或你与林予安的闺蜜关系。有共同秘密,且可能与你有关,尤其是那份保险。
所有的线索,像冰冷的锁链,一环扣一环,最终都指向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局。
他们想要我的命。用慢性毒药让我“自然”衰竭,或者制造一场“意外”。然后,沈绥作为合法丈夫和唯一受益人,顺理成章地拿到巨额保险金。林予安呢?她能得到什么?沈绥?还是……分赃?
我看着酒店窗外繁华的夜景,玻璃上倒映出我苍白而扭曲的脸。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奔涌,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
五年感情,十几年的闺蜜情,在金钱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丑陋到要用我的性命来献祭。
沈绥头顶的0。
林予安头顶的-20。
这两个数字,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提示,而是刻在我心口、血淋淋的耻辱和仇恨的烙印。
我搬回了家。带着体检报告和侦探资料的复印件,藏在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项目结束了?”沈绥迎上来,接过我的行李,笑容温和,“累坏了吧?看着都瘦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头顶的0,像个无声的嘲讽。
“随便吧,有点没胃口。”我疲惫地揉着额角,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客厅。那瓶还剩一半的进口复合维生素,就放在酒柜显眼的位置。林予安送的。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他语气里的担忧无懈可击,伸手想探我的额头。
我微微侧身避开:“可能有点感冒。我先去洗个澡。”
走进浴室,关上门。镜子里的人,眼神冰冷,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狠厉。不能再等了。被动挨打,只会死得更快。他们既然布好了杀局,我就必须破局,而且要让他们自食其果!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迅速成型。利用我的“能力”,利用他们的贪婪和心虚。
几天后,我精心挑选了一个周末的下午。沈绥在家“加班”,林予安“恰好”打电话说来附近办事,想顺路过来坐坐。
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剧本”开始了。
林予安来了,带着她招牌的灿烂笑容和一盒精致的点心。“路过那家新开的网红店,排队排死啦!知道你爱吃甜的,专门给你带的!”
她头顶的“-20”熠熠生辉。我看着那盒点心,胃里一阵翻搅。谁知道里面又加了什么“料”?
“谢谢安安,你最好啦!”我挤出感动的笑容,接过点心,放在茶几上,“正好,沈绥也在书房忙呢。我们姐妹俩说说话。”
我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故意挨得很近,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
“最近怎么样?和沈绥还好吧?”她开启闺蜜话题模式,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唉……”我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瞬间布满愁云,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哽咽,“安安,我心里好乱……我不知道该跟谁说,只能找你了。”
我感觉到她的胳膊绷紧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急切地问,头顶的“-20”闪烁了一下,变成了“-19”。她在紧张,在期待?期待我的“不好”?
“我……”我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憋气憋的),声音颤抖,“我好像……生病了。”
“生病?”林予安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什么病?严重吗?去医院看了吗?”她头顶的数字又跳了一下,“-18”。
“还没确诊,”我摇摇头,眼泪适时地滑落,“就是……就是最近总是头晕,没力气,还……还尿血……” 我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脸上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但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狂喜和如释重负!快得像错觉。她头顶的数字,猛地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5”!
负值在减少!她对我的“病情”感到高兴!这印证了我最可怕的猜想。
“天啊!怎么会这样!”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别怕别怕!马上去医院!我陪你去!沈绥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我抽泣着,“我怕他担心……安安,你说……我会不会……会不会死啊?” 我抬起泪眼,无助地看着她。
她眼底的狂喜几乎要藏不住了,嘴角都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下,又强行压下去。她头顶的数字,稳定在了“-15”。
“胡说八道什么!”她嗔怪道,语气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轻松,“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不过……”她话锋一转,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忧虑,“这事……还是先别告诉沈绥吧?他工作压力那么大,知道了肯定分心。等确诊了再说,好吗?我陪着你!”
看啊,多“贴心”的闺蜜。她在阻止我告诉沈绥,怕打草惊蛇,怕影响他们“计划”的节奏。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擦着眼泪,“我听你的。安安,有你真好。” 我看着她头顶那个“-15”,心里一片冰封的荒漠。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沈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安安来了?怎么了这是?哭什么?”他快步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我另一边,搂住我的肩膀,动作温柔。
他头顶的0,刺得我眼睛生疼。
“没什么,”林予安抢着说,脸上带着嗔怪的笑,“你这个老婆啊,太爱胡思乱想了,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就吓哭了。我说陪她去医院看看呢。”她朝沈绥使了个眼色。
沈绥立刻会意,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傻瓜,身体不舒服当然要去看医生。别怕,老公在呢。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好不好?”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多么完美的丈夫。如果不是他头顶那个巨大、冰冷、纹丝不动的0,我几乎又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温柔里。
“嗯……”我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虚假温暖,轻声说,“老公,你真好。”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我向他们释放了“我可能得了重病”的信号,并且表现得脆弱、依赖、毫无戒心。这显然让他们很满意,认为猎物正在按照他们的剧本走向陷阱。
接下来,我要给他们加把火,逼他们提前动手,并且留下致命的破绽。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无意中”在沈绥面前提起:“老公,我今天整理书柜,看到我们那份保险单了。” 我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倒水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端着水杯走过来:“哦?怎么了?怎么想起看那个了?”
“没什么,”我皱着眉,一脸苦恼,“就是最近身体总是不舒服,心里有点慌。我看那保单条款挺复杂的,要是我真有点什么事,理赔会不会很麻烦啊?而且,受益人只写了你一个人……”
我抬眼看他,眼神带着依赖和一丝担忧:“我在想,要不要……改一下?或者再买一份?受益人加上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我总得……给他们留点保障吧?” 我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
这是试探,也是诱饵。我在告诉他们:我不仅“病了”,还在考虑动那份保险!动了他们的“蛋糕”!
沈绥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他头顶那个鲜红的0,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像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在一个更深的、带着血色的“0”上。那不再是漠视,而是冰冷的杀意。
“傻瓜,”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重新挂上温柔的面具,坐到我身边,把我搂进怀里,“别胡思乱想。你怎么会有事呢?那份保险就是以防万一,买个安心。理赔的事你不用担心,都有我呢。至于受益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是一家人,写我就等于写你,一样的。爸妈那边,我们平时多孝顺,真有什么事,我还能不管他们吗?加名字手续麻烦,还要重新体检什么的,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别折腾了。”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充满了“为你好”的考量。头顶那个血红的0,却像魔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嗯,你说得对。”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掩去眼底的冰冷,“老公,你真好,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我知道,我的“不安分”已经成功点燃了他(或者说他们)的危机感。他们必须加快动作了。
果然,几天后,林予安“兴冲冲”地打来电话:“亲爱的!我打听到了!邻市有个老中医,专治疑难杂症,特别神!我一个朋友的亲戚,情况跟你差不多,吃了他的药,现在好多了!我们周末去看看吧?就当散散心!”
“老中医”?偏僻的“邻市”?我心中冷笑。这地点选得可真“好”,出了事也容易推脱是“意外”或者“医疗事故”吧?
“真的吗?太好了!”我声音里充满惊喜和希望,“安安,还是你对我最好!那周末我们一起去!”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压抑。我知道,他们选定的“舞台”和“时机”,快到了。
周末,阴天。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闷热潮湿。
沈绥“体贴”地帮我们安排了车,一辆租来的、看起来性能不错的SUV。“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他站在门口送我们,眼神温柔,像送妻子出游的寻常丈夫。
林予安开车。她今天格外兴奋,话很多,不停地给我描绘那位“老中医”如何妙手回春,仿佛我的“病”已经药到病除。她头顶的“-20”,在兴奋的情绪下,波动着,偶尔跳到“-18”。
我坐在副驾,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表现出对“康复”的渴望。手心里却全是冷汗。我知道,这条路,通向的不是希望,而是他们精心策划的深渊。
车子驶离市区,上了通往邻市的盘山公路。路况变得复杂起来,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弯道一个接一个,路边的警示牌写着“事故多发地段”。
车内的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诡异。林予安的话渐渐少了,专注地看着前方。车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提了上来。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来了。
在一个急转弯前,林予安突然“哎呀”一声,带着惊慌:“糟了!刹车……刹车好像有点不太灵!”她用力踩了几下刹车踏板,车速并没有明显减缓。
她头顶的“-20”,在这一刻,陡然变成了“-5”!强烈的兴奋和即将得逞的激动,让她的负值好感度都大幅降低(负值绝对值变小)!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没有按照弯道转弯,而是直直地朝着悬崖边的护栏冲去!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
就是现在!
“安安!小心!”我惊恐地尖叫一声,身体却像早有预谋般,猛地扑向方向盘!不是去抢,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她打方向盘的反方向——悬崖内侧的山壁——猛地一扳!同时,我的脚狠狠踩向副驾驶位置的刹车板!
“你干什么?!”林予安完全没料到我的举动,惊恐地尖叫,想要夺回方向盘控制权。
但已经晚了。
巨大的惯性加上我拼尽全力的反向作用力,车子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猛地改变了方向,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头狠狠撞向了内侧坚实的山壁!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安全气囊瞬间爆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胸口,眼前一片白茫茫,耳朵里嗡嗡作响。浓烈的火药味和塑料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但我顾不上这些,第一时间挣扎着侧头看向驾驶座。
林予安被安全气囊死死顶在座椅上,额头撞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了鹅黄色的裙子。她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惊恐、难以置信和……怨毒。她头顶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触目惊心的“-50”!
恨意滔天。
“为……为什么……”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咧了咧嘴,牵扯到疼痛的肌肉,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声音微弱却清晰:“因为……我看见了啊。”
我看见了你头顶的负值。看见了你们的杀心。
她眼中的怨毒瞬间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恐惧取代,似乎没听懂,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救命……”她虚弱地呻吟着,试图去摸手机。
我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浑身疼得像散了架。我知道,这场“意外”,结束了。我们都没死。但这场戏,还没完。
事故很快被处理。我们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我的伤不算太重,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林予安比较惨,手臂骨折,肋骨骨裂,外加脑震荡,需要住院。
沈绥在接到电话后,“心急如焚”地赶来了。他冲进病房时,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苍白、担忧和疲惫。
“老婆!安安!你们怎么样?吓死我了!”他扑到我床边,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在颤抖。他头顶的数字,依旧是那个冰冷的0,但此刻,这个0显得极其焦躁,像烧红的烙铁,不安地闪烁着。
我看着他“深情”的脸,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老公……吓死我了……车……车突然就失控了……安安说刹车失灵……”
沈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头顶的0剧烈地闪烁起来,像电压不稳的灯泡。
“刹车失灵?”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惊疑,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隔壁病床上面如死灰、闭目不语的林予安。“怎么会这样?租车公司怎么说?报警了吗?一定要查清楚!”他义愤填膺,表现得像个愤怒的受害者家属。
“嗯……警察……警察说会调查的……”我喘着气,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眼泪流了下来,“老公……我好怕……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观察着他头顶的数值。
0。依旧是0。哪怕我表现得如此依赖、如此脆弱、如此需要他,那个数字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只有在我提到“刹车失灵”和“警察调查”时,它才会剧烈地闪烁一下,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老公在呢。”他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慰,眼神却控制不住地飘向林予安的方向,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林予安始终闭着眼,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她头顶的“-50”像一团凝固的墨。
我知道,裂痕已经产生了。沈绥在怪她失手?还是在担心调查会暴露什么?
我在医院只住了两天就坚持出院回家休养。沈绥拗不过我,只好同意。
回家后,我表现得更加“依赖”和“脆弱”。夜里常常“惊醒”,哭着说做噩梦,梦见车子冲下悬崖。沈绥不得不一次次起来“安抚”我。
他头顶的0,在深夜被我无数次吵醒时,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烦躁。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0里面透出的不耐烦和强压的怒火。但他依旧扮演着好丈夫,只是眼神里的温度越来越假。
时机差不多了。
一天下午,我“精神好了一些”,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看剧。沈绥在书房处理工作。我故意把平板的声音开得很大,放着一部刑侦剧,里面正演到警方通过车辆检修记录锁定嫌疑人。
我留意着书房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沈绥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沉。
“老婆,声音小点,我在开电话会议。”他语气尽量温和。
“啊?哦哦,对不起老公。”我连忙调低音量,带着歉意,“我看得太入神了。这案子太吓人了,凶手居然在刹车油管上做了手脚……”
沈绥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锐利起来:“刹车油管?”
“是啊,”我指着平板,一脸后怕,“就跟我们这次一样!警察一查检修记录和油管上的痕迹,马上就锁定凶手了!老公,你说我们的车……” 我适时地露出恐惧的表情。
沈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头顶那个0,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持续的波动!数字本身没变,但那闪烁的频率和透出的冰冷焦虑,几乎要实质化。
他快步走过来,坐到我对面,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紧绷:“别瞎想。警察不是说了吗?初步判断是车辆自身故障。租车公司会负责的。这种电视剧都是瞎编的,别自己吓自己。”
“可是……”我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还是好怕……万一……万一不是故障呢?老公,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害我们?”
“胡说!”沈绥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被戳穿般的恼怒,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强压下来,放缓语气,“谁会害我们?我们跟人无冤无仇的。别胡思乱想,好好养身体。”他站起身,显得有些烦躁,“我还有个重要的邮件要回。”说完,匆匆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我靠在沙发上,听着书房里隐约传来的、压抑的踱步声。我知道,他慌了。我的“胡思乱想”,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恐惧的点——警方的深入调查会揭穿“刹车失灵”的真相。
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尤其是在心怀鬼胎的人心里。
两天后,林予安出院了,但手臂还打着石膏。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听起来虚弱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亲爱的,你好点了吗?我出院了。”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疼。你呢?手臂怎么样?”我语气充满“关切”。
“还行,就是不方便。”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试探,“那个……警察那边……有消息了吗?事故原因查清楚没?”
“还没呢,”我叹了口气,故意显得很忧虑,“说是还在等车辆技术分析报告。不过老公说,租车公司那边压力很大,一直在催结果。唉,真希望快点查清楚,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老做噩梦……” 我又开始“脆弱”。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想象林予安此刻难看的脸色。过了几秒,她才干巴巴地说:“是啊……是得查清楚……你也别太担心了,养好身体要紧。”
挂了电话。我知道,她和沈绥之间的裂痕,因为我的“不踏实”和警方的“深入调查”,正在迅速扩大。猜忌和恐惧,是摧毁同盟最有效的武器。
时机成熟了。该收网了。
我拨通了沈绥的电话,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恐慌和哭腔:“老公……你……你能不能马上回来一趟?我……我发现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怎么了?”沈绥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我……我不敢说……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好害怕……”我啜泣着。
“……好,我马上回来!”他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我知道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多么讽刺。我输入密码,打开柜门,拿出了那份被我藏起来的体检报告和侦探资料的复印件。
然后,我坐回客厅沙发,将那叠厚厚的、足以将他们钉死的证据,故意散乱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最上面,就是那份显示我体内有毒物成分的体检报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最后的对决,来了。
不到半小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沈绥推门而入,脚步匆忙,脸上带着真实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老婆!怎么了?发现什么了?”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茶几。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份醒目的体检报告时,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
他头顶那个鲜红的0,第一次!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疯狂的跳动!像垂死挣扎的警报灯,数字本身开始扭曲、模糊,仿佛随时要崩溃!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惊恐,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份报告。
“老公……”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控诉,“我生病了……医生说我血液里有毒……长期服用……会导致肾衰竭……” 我拿起那瓶放在茶几上的、林予安送的维生素,“就是这个……安安送我的……”
沈绥的身体晃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逃离那瓶小小的药瓶。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他头顶的数字在0和一片混乱的雪花点之间疯狂闪烁。
“不止这个……”我拿起侦探拍到的那些他和林予安前后脚进入那个小区的照片,一张张摔在茶几上,“还有这些……沈绥,你告诉我……你和安安……你们……你们是不是……” 我泣不成声。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慌乱和徒劳的辩解,“老婆,你听我解释!这……这都是误会!安安她……她只是……”
“只是什么?”我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锐利如刀,“只是和你一起谋划怎么杀了我,好拿走那笔巨额保险金吗?!”
“杀”字像一颗炸弹,在沈绥耳边轰然炸响!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踉跄着几乎摔倒,死死扶住沙发靠背才勉强站稳。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崩溃,只剩下被彻底撕开面具后的惊恐、难以置信和……绝望。
“你……你怎么……”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我怎么知道?”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尽管身体各处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的愤怒和冰冷给了我力量,“因为我看见了!沈绥!我看见你头顶的数字了!从三周年纪念日开始,你对我的好感度就是0!是0!”
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0!!”我指着他的头顶,“那代表什么?代表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厌恶和算计!还有林予安!她对我根本不是85!是负20!是负50!她恨我!恨不得我死!”
沈绥彻底傻了。他呆呆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他头顶的数字,在我说出“好感度”和“数字”时,彻底崩溃了!变成了一片混乱的、不断跳动的乱码!他的世界观显然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不可能?”我冷笑,拿起那份高额保险单复印件,狠狠摔在他脸上,“那这个呢?受益人只有你!在我‘意外’死亡后,你能拿到多少钱?两千万?还是三千万?值得你们费尽心机,用慢性毒药,甚至制造车祸来杀我?!”
沈绥被纸页打中,身体一颤,没有躲闪。他看着飘落的保单,又看看茶几上散落的证据,最后目光落在我冰冷愤怒的脸上。他脸上的惊恐和混乱,渐渐被一种穷途末路的灰败所取代。
“呵……呵呵……”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绝望,“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一直在演戏?看着我们像小丑一样?”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那崩溃的乱码似乎也染上了血色。
“是!”我斩钉截铁,“我在看你们演戏!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怎么一步步把我往死路上逼!沈绥,五年夫妻,十几年闺蜜……你们的心,怎么能这么毒?!”
“毒?”沈绥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猛地挺直身体,脸上的绝望被扭曲的恨意取代,“是你逼我的!苏晚!都是你逼的!”
他指着我,嘶声控诉,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你永远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优秀!那么独立!公司里你是雷厉风行的苏总监!回到家呢?你有真正依赖过我吗?有像个小女人一样需要我吗?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摆设?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丈夫?”
“还有钱!你赚的是比我多!可你那副清高的样子!好像提钱就玷污了你!房子是你婚前买的!车子是你选的!连那份保险,好像都是你施舍给我的‘安心’!我在这个家有什么?我沈绥就是个吃软饭的!”
“林予安呢?她比你温柔!比你懂我!她崇拜我!需要我!在她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我们才是一路人!我们受够了!受够了活在你的阴影下!那笔钱……那笔钱是我们唯一能彻底摆脱你,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把积压多年的怨毒和自卑一股脑倒了出来。他头顶的乱码疯狂跳动,像他此刻濒临崩溃的情绪。
原来如此。扭曲的自尊,膨胀的野心,在长期压抑下滋生的恨意,再加上一个同样心怀嫉妒、善于蛊惑的林予安,最终酿成了这场杀妻谋财的毒计。
“所以,为了你们的‘新生活’,我就该死?”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用毒药?用车祸?沈绥,你们还是人吗?”
“我们没想让你那么快死!”沈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辩解,眼神慌乱,“是林予安!都是她!是她等不及了!是她出的主意在维生素里加东西!也是她!她说租车公司有门路,能在刹车油管上做手脚制造意外!是她逼我的!都是她!”
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罪责推给了林予安。人性的卑劣,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是吗?”一个冰冷、怨毒到极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和沈绥猛地转头。
林予安不知何时站在了敞开的门口!她手臂上还打着石膏,脸色惨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沈绥。她头顶的“-50”,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99”!那浓稠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显然听到了沈绥最后那番推卸责任的话。
“沈绥……你这个孬种!王八蛋!”林予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当初是谁说受够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是谁说拿到钱就带我远走高飞?是谁说只要计划成功,就娶我?!现在出事了,你就想把屎盆子都扣我头上?门都没有!”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冲了进来,完全不顾手臂的伤,用那只完好的手抓起茶几上的照片和报告,狠狠砸向沈绥!
“看看这些!沈绥!你以为你能撇清?!租车公司的联系人是我找的!但钱是你出的!药是我放的!但药方是你去弄的!还有这保险!受益人是你!最大的得益者是你!要死一起死!我林予安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绥狼狈地躲闪着砸过来的纸张,脸色由白转青,恼羞成怒:“疯子!你这个疯子!要不是你勾引我!要不是你煽风点火!我怎么会……”
“我勾引你?沈绥!是你自己像条狗一样凑上来的!你忘了你怎么在我面前抱怨苏晚的?你说她冷得像块冰!说她根本不懂你!说你在这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你说你早就受够了!”林予安尖声反驳,字字诛心。
两人如同斗兽场里红了眼的困兽,在我面前疯狂地撕咬起来,互相揭短,互相谩骂,将那些最不堪的算计、最恶毒的谋划、最阴暗的心思,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看着这对曾经我最信任的两个人,此刻为了自保和推卸责任,丑陋地互相撕咬。愤怒、悲伤、恶心……种种情绪翻涌过后,最终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够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我默默地、清晰地按下了手机屏幕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录音停止键。刚才他们互相指控、承认罪行的每一句话,都已被完整记录。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对外称安保协调中心)。
“喂?你好。我要报案。有人涉嫌故意杀人未遂和巨额保险诈骗。地址是……”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盖过了身后那对男女瞬间死寂、继而爆发出更大惊恐和咒骂的喧嚣。
当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楼下时,沈绥和林予安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沈绥头顶的乱码彻底消失,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暗。林予安头顶的“-99”,也凝固了,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安保人员很快上楼,带走了面如死灰的两人。沈绥在被带走前,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悔,有不解,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死寂。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看着被带走的他们。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荒凉。
后续的事情,按部就班。
那份录音,加上我提供的体检报告、保险单、侦探资料以及警方对事故车辆的详细勘查结果(确实发现了人为破坏刹车油管的痕迹),还有对租车公司相关人员的审讯,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沈绥和林予安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下毒、制造车祸)和巨额保险诈骗,被正式批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涯。
我提交了离婚申请。过程异常顺利。沈绥在证据面前,放弃了所有挣扎,签了字。
拿到离婚证那天,阳光很好。我走出民政局,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财产分割也很清晰,属于我的,我一分不少地拿了回来。至于沈绥名下那点可怜的财产和那笔注定无法兑现的保险,谁在乎呢?
我没有去见沈绥,也没有去见林予安。所有的恩怨情仇,在法庭宣判的那一刻,在我心里已经了结。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我搬回了婚前自己买的小公寓,重新投入工作。只是偶尔夜深人静,那些背叛的冰冷和悬崖边的惊魂,还是会悄然袭来。
一天,我在公司楼下咖啡厅买咖啡。排在前面的一个年轻男孩不小心碰掉了我的文件夹,他手忙脚乱地帮我捡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习惯性地看向他头顶。
空空如也。
我愣住了。
他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清,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干净的发顶。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数字,没有代表好感度的任何标识。
我猛地扭头看向咖啡师,看向旁边桌的情侣,看向落地窗外匆匆走过的行人……
没有。所有人的头顶,都空空荡荡。那个跟随了我近三十年、让我看透人心喜恶的“好感度”数字,消失了。
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站在原地,端着那杯温热的咖啡,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原来,当我不再需要依靠那个数字去分辨人心险恶时,它便完成了它的使命,悄然退场。
人心啊,有时候比冰冷的数据更复杂,也更简单。复杂到需要一场生死劫难才能看清,又简单到,看清之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和继续前行的勇气。
我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微苦,回甘。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