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战友亮爪
机甲格斗联赛决赛夜,我的老式机甲“斗犬”正与冠军热门“处刑者”死斗。 突然导弹撕裂赛场穹顶,爆炸吞噬了观众席。 “处刑者”撕开伪装涂装,露出联邦军队标志——他们自导自演了这场屠杀。 公共频道传来冰冷指令:“清除所有目击者。” 我认出那声音,是五年前牺牲的战友赵锐。 他机甲胸甲展开,炮口直指我的驾驶舱。 “好久不见,李维。” “现在,请你去死吧。”
“斗犬!斗犬!斗犬!”
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撞击着竞技场厚重的合金墙壁,又在穹顶之下汇聚、回旋、炸裂。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机油、廉价啤酒和狂热混合的浓烈气味。刺眼的聚光灯柱如同审判者的利剑,从高空刺下,将下方那座伤痕累累的钢铁巨兽笼罩其中。
那就是我的“斗犬”。此刻,它正屈着一条受损的机械腿,半跪在冰冷的合金格斗台上,遍布划痕和凹陷的装甲板在强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泽,像一头疲惫不堪却依旧龇着獠牙的老狼。驾驶舱内,刺耳的警报声和机体过载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汗水浸透了贴身的抗荷服,冰冷地黏在皮肤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视野边缘,代表着机体状态的虚拟面板上,代表左腿液压系统的读数条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色,如同垂死者的脉搏。
“警告:左腿液压系统效能低于30%,关节锁定风险极高。”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头盔内响起,不带一丝情感。
对面,五十米开外,是今晚的明星,也是我通往冠军奖杯和巨额奖金路上最后的、也是最可怕的障碍——“处刑者”。它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通体覆盖着深不见底的哑光黑装甲,线条锐利得仿佛能切割空气。肩部两门狰狞的磁轨炮炮口,正幽幽地闪烁着充能完毕的蓝光,冰冷地锁定着我驾驶舱的位置。那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仿佛我不过是它漫长处刑名单上又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
“斗犬!站起来!”
“撕碎它!老狗!”
观众席上,支持我的声浪并未减弱,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狂热。他们押注在我身上,押注在这台被所有人视为古董的老旧机甲上,押注一个底层小子掀翻巨头的奇迹。每一次赔率的跳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和钱包。
我咬紧牙关,牙龈因为过度用力而隐隐作痛。左手猛地推动操纵杆,右手在控制面板上划过一串指令。驾驶舱外,“斗犬”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受损的左腿液压系统在超负荷运转下发出刺耳的尖啸。它猛地蹬地,庞大的机体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骤然前冲,右臂那柄经过无数次改装、布满豁口的合金战刃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劈向“处刑者”相对脆弱的腰部关节!
这是搏命的一击!用一条腿彻底报废的风险,换取一个近身的机会!
“处刑者”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它甚至没有后退,只是极其细微地调整了重心,肩部的磁轨炮瞬间偏转角度,两道刺目的蓝色电光几乎贴着“斗犬”劈下的战刃边缘擦过,轰击在格斗台边缘的能量护盾上,炸开两团刺眼的光晕,护盾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同时,“处刑者”的左臂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格挡,精准地架住了“斗犬”下劈的右臂腕部关节。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丧钟般在竞技场内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巨大的力量顺着合金骨架传递回来,驾驶舱剧烈震颤,我的身体被狠狠掼在座椅上,安全带勒得骨头生疼。
“警告:右臂腕部关节应力超限!结构完整性下降!”
视野里,右臂的虚拟模型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
“处刑者”的驾驶者,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对手,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通过公共频道隐约传来。它架住“斗犬”的手臂猛地发力,同时右膝如同攻城锤般抬起,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狠狠撞向“斗犬”暴露出来的、已经严重受损的左腿膝关节!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
头顶上方,那由高强度复合材料和能量护盾构成的巨大穹顶,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某种无法想象的暴力瞬间撕裂!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压过了全场的喧嚣。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
第一枚导弹精准地命中了贵宾席前方的能量护盾发生器。那层淡蓝色的、象征着绝对安全的屏障,如同肥皂泡般无声地破碎、湮灭。耀眼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昂贵的座椅、惊恐的人影、飞溅的装饰物碎片……一切都在高温和冲击波中化为齑粉和扭曲的残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欢呼声、呐喊声、引擎的轰鸣声……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强行掐断。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随即,是第二枚、第三枚……更多的导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从穹顶巨大的破口中呼啸着钻入,拖着长长的尾焰,精准地扑向观众席的各个区域!
轰!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地狱的火海。巨大的冲击波横扫整个竞技场,合金看台像纸片一样被撕碎、掀飞。浓烟滚滚,烈焰冲天,刺鼻的硝烟味和焦糊味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气味。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哭喊、痛苦的哀嚎如同潮水般爆发出来,又被更猛烈的爆炸声无情地淹没。
碎肉、残肢、燃烧的衣物碎片如同肮脏的雨点般从空中洒落,砸在格斗台上,砸在“斗犬”和“处刑者”的装甲上,发出令人作呕的黏腻声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还沉浸在生死搏杀的高度紧张中,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人间炼狱。剧烈的震动让“斗犬”踉跄了一下,受损的左腿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我下意识地操控机甲稳住身形,透过布满裂痕的观察窗,看着外面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发生了什么?恐怖袭击?战争?
混乱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处刑者”。它没有像其他机甲那样陷入混乱或试图躲避。它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观众。那台黑色的机甲,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地狱的使者,缓缓地、异常稳定地站直了身体。
然后,它做了一个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动作。
它抬起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右臂,五指张开,猛地扣在自己胸前那块最为厚重、雕刻着狰狞骷髅标志的装甲板上!
刺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那块装甲板,连同上面精心喷涂的、象征着死亡竞技冠军的骷髅涂装,竟被它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如同撕掉了一层虚伪的皮肤。
装甲板被随意地丢弃在脚下,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暴露出来的,是下面一层截然不同的装甲。光滑、崭新、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而最刺眼的,是装甲正中央,那个在火光和硝烟中依旧清晰无比的标志——一只展开双翼、爪握利剑的银色巨鹰!
联邦军队的标志!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联邦军?他们为什么要袭击自己的城市?袭击这座挤满了平民的竞技场?!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公共通讯频道。那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还能接收到信号的机甲驾驶舱内,也传入了我的耳中:
“指令确认。清除所有目击者。行动代号:‘净化’。开始执行。”
清除所有目击者?
净化?!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这不是意外!不是恐怖袭击!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而执行者,竟然是本该保护民众的联邦军队!他们自导自演了这场惨剧,然后要把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全部灭口!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我胸中炸开,瞬间冲散了恐惧和震惊。这些杂种!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中,一个更细微、更难以察觉的细节,如同冰锥般刺入了我的意识深处。
那个冰冷电子音的最后几个音节……那微微上扬的尾调……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在发爆破音时特有的、极其轻微的停顿……
一个尘封了五年,早已被泪水、悔恨和烈酒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名字,带着血淋淋的记忆碎片,猛地撞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赵锐!
那个声音……是赵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五年前,在“血十字星”战役的最后关头,为了掩护我们小队撤离,他驾驶着严重受损的机甲,毅然决然地撞向了帝国军的旗舰!剧烈的爆炸吞噬了一切!我亲眼看着他的机甲信号在雷达屏幕上彻底消失!军部确认了他的阵亡,追授了勋章!他的遗物,还是我亲手整理,送回他老家的!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可这个声音……这该死的、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对面那台刚刚撕去伪装的“处刑者”身上。它胸口的联邦鹰徽在火光下闪烁着冷酷的光泽。它缓缓抬起了双臂,肩部的磁轨炮再次充能,幽蓝的光芒锁定了我。同时,它背部装甲板无声滑开,露出了隐藏的导弹发射巢,一枚枚修长的弹体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处刑者”的头部监视器阵列,那冰冷的红色光学镜头,穿透硝烟和混乱,精准地聚焦在我的驾驶舱位置。
然后,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那层刻意的电子伪装似乎被刻意削弱了一丝,露出了底下那抹熟悉的、带着某种残酷玩味的语调:
“好久不见,李维。”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真的是他!赵锐!他没死!他穿着联邦的军装,驾驶着联邦的机甲,刚刚亲手制造了这场屠杀,而现在,他的炮口正对着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五年前他“牺牲”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负罪感,此刻以百倍的强度卷土重来,混合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和冰冷的背叛,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摧毁。
“现在,”赵锐的声音透过频道传来,平静得令人心寒,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请你去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处刑者”动了!
肩部的磁轨炮蓝光大盛,两道致命的粒子束撕裂空气,直射而来!同时,背部导弹巢火光一闪,四枚拖着白烟的近程格斗导弹呈扇形封锁了我的所有闪避空间!
致命的杀招!毫不留情!
“警告!高能反应!多重锁定!规避可能性低于5%!”刺耳的警报声在驾驶舱内疯狂嘶鸣。
五年前的血与火,战友的牺牲与眼前冰冷的背叛,如同两股狂暴的电流在我脑海中碰撞、炸裂!求生的本能和对赵锐滔天的怒火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痛苦!
“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化为一片残影!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要冲破颅骨!老旧的神经传感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一股灼热的刺痛感从后颈的连接端口猛地窜入大脑!
“斗犬”在我的极限操控下,做出了一个理论上它这个吨位和受损状态绝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它猛地侧身,用相对完好的右肩装甲硬生生扛向一道磁轨炮光束,同时受损的左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配合右腿一个极限的蹬踏变向,庞大的机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向侧后方翻滚!
嗤啦——!
磁轨炮光束擦着“斗犬”的右肩装甲掠过,瞬间熔穿了外层装甲,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灼痕,内部管线暴露出来,火花四溅。剧烈的震动让驾驶舱内的仪表盘爆开几片火花。
轰!轰!轰!
三枚格斗导弹在“斗犬”翻滚的轨迹上猛烈爆炸,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拍打在机体上,如同被巨锤连续击中。装甲板发出呻吟,更多的警报灯亮起。
但第四枚导弹!它预判了“斗犬”翻滚的落点,如同毒蛇般直扑驾驶舱!
千钧一发!
“斗犬”翻滚中,那条受损的左腿猛地向上蹬出!不是攻击,而是用脚底最厚重的装甲部位,迎向了那枚致命的导弹!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斗犬”脚下炸开!巨大的火球将它半个身体吞没。恐怖的冲击力将沉重的机甲直接掀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向格斗台边缘的能量护盾残骸!
哐当——!!!
金属扭曲的巨响。“斗犬”重重地砸在护盾发生器残骸上,又翻滚着摔落在地,滑出十几米远才停下。驾驶舱内天旋地转,我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从嘴角溢出,安全带勒得我几乎窒息。机体外部,左腿从膝关节以下彻底消失,断口处冒着黑烟和电火花,右臂战刃扭曲变形,全身装甲几乎没有一块完好。
“警告!左腿完全损毁!右臂功能丧失!机体完整性低于40%!动力核心输出不稳定!”
完了吗?
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布满蛛网裂痕的观察窗看向前方。
“处刑者”站在原地,没有追击。它似乎有些意外,那冰冷的红色光学镜头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它缓缓抬起右臂,手臂装甲翻转,组合,一门粗大的脉冲炮口延伸出来,开始充能,刺目的白光在炮口汇聚。
它在蓄力。下一击,将是彻底的终结。
公共频道里,赵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也许是失望,也许是别的什么:“还是这么能扛啊,老狗。可惜,到此为止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漫过我的脚踝。机体严重损毁,动力核心在哀鸣,神经传感系统过载的灼痛一阵阵冲击着我的意识。面对状态完好的“处刑者”,我没有任何胜算。
不!不能放弃!
我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丝。赵锐!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为联邦做这种事?他刚才的语气……那丝失望……他认识这台“斗犬”?他一直在关注我?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阴云!
神经传感系统!这台“斗犬”的核心,那套价值连城、与军方现役主力机甲同源的老旧系统!它不仅能控制机甲,理论上……也能进行有限的精神传感链接!尤其是在对方没有刻意屏蔽的情况下!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堵伯!
我无视了所有机体损毁的警报,将残存的全部精神力,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向“处刑者”的方向!目标——它的公共通讯频道!更深一层!精神链接请求!
嗡——!
大脑仿佛被高压电击中,剧烈的刺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我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驳杂的……连接感!
成功了?!虽然极其不稳定!
下一秒,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杀戮指令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倒灌进我的脑海!那是“处刑者”系统后台运行的、来自更高层指挥链的实时指令流!冰冷、高效、无情,充斥着坐标、目标优先级、火力分配……纯粹的战争机器逻辑。
但在这片冰冷的指令洪流中,我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一丝微弱却顽强存在的……人性波动!
痛苦!挣扎!如同溺水者的窒息感!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赵锐!他的意识就在那台冰冷的机甲里!他在抗拒!他在挣扎!
“赵锐!”我用尽全身力气,在精神链接的乱流中嘶吼,“是你吗?!回答我!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指令流变得更加狂暴,试图碾碎我这微不足道的入侵。那股代表赵锐的痛苦波动被瞬间压制下去,几乎消失不见。
“处刑者”手臂上的脉冲炮充能已至顶峰,刺眼的白光将周围映照得一片惨白。炮口,稳稳地对准了“斗犬”残破的驾驶舱。
结束了……
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那股被压制的痛苦波动,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爆发了一下!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
一个破碎的画面,一个夹杂着无尽痛苦和哀求的意念碎片,强行冲破了指令流的封锁,撞进了我的意识:
……一片焦土……燃烧的村庄残骸……倒塌的房屋下,一只沾满泥土的小手……还有一张照片……一张嵌在破碎相框里的……全家福……照片上,穿着联邦军装的赵锐,笑得像个傻子,他身边是温柔的妻子,怀里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某个边境殖民星球的标志性建筑……
画面瞬间破碎。
但那个意念的核心,如同泣血的呐喊,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他们……在……手里……李维……求你……别……”
求我?别什么?别反抗?别杀他?还是……别让他继续下去?
轰——!!!
“处刑者”手臂的脉冲炮,开火了!
粗大的白色光柱撕裂空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瞬间跨越了最后的距离,直射而来!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凝固!
“警告!致命攻击!规避不可……”
电子警报的尖叫被巨大的能量轰鸣彻底淹没。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斗犬”残破的躯体在我疯狂的意志驱动下,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它仅存的右臂,那柄扭曲变形的合金战刃,猛地向上扬起,不是格挡,而是用尽全力,将战刃的尖端,对准了脉冲炮光束射来的方向!
同时,我将残存的、所有能调动的动力核心能量,不计后果地全部灌注到机体背部仅存的、用于姿态调整的矢量喷射口!
嗡——!!!
矢量喷口超负荷运转,发出濒临爆炸的尖啸,喷吐出刺目的蓝白色尾焰!
巨大的推力让沉重的“斗犬”残躯猛地向前窜出!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毁灭性的光柱,悍然前冲!
噗嗤——!
脉冲炮的光柱,狠狠地轰击在“斗犬”扬起的那截扭曲的合金战刃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高能粒子流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瞬间熔穿了坚韧的合金!战刃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汽化了大半!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阻挡,让光柱的方向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轰!!!
被偏转的光柱擦着“斗犬”的驾驶舱右侧轰然掠过!狂暴的能量将右侧的装甲连同内部结构瞬间蒸发、撕裂!驾驶舱右侧的观察窗连同小半边舱壁直接消失!灼热的气流和致命的辐射如同风暴般灌入!
我被巨大的冲击狠狠甩向左侧,头盔重重撞在变形的舱壁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灼热的空气灼烧着我的皮肤和呼吸道,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焰般的痛楚。
但我还活着!以半边驾驶舱被摧毁为代价,我活了下来!
“斗犬”的残躯在矢量喷射的推动下,借着脉冲炮的冲击力,如同失控的陨石,以远超预期的速度,狠狠地撞向近在咫尺的“处刑者”!
“处刑者”显然没料到这同归于尽般的亡命冲锋,更没料到“斗犬”在如此重创下还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它只来得及抬起手臂试图格挡。
砰——!!!
两台数十吨重的钢铁巨兽猛烈地撞击在一起!金属扭曲的巨响震耳欲聋!撞击点爆开大片的火花!
“斗犬”残破的躯体死死抵住了“处刑者”,巨大的冲击力让后者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仅存的、被熔得只剩下小半截的右臂,如同野兽最后的獠牙,死死地卡住了“处刑者”右臂的脉冲炮炮管!
两台机甲以最原始、最野蛮的姿态,暂时僵持在了一起!距离近到我能透过“处刑者”头部监视器的红色光学镜头,看到那后面可能存在的、属于赵锐的眼睛!
“赵锐!!!”我咳着血,在公共频道和精神链接的乱流中同时嘶吼,声音沙哑如同恶鬼,“你他妈给我醒醒!看看你干了什么!看看周围!看看那些被你炸死的人!看看你自己!你穿着这身狗皮在干什么?!”
我吼出了那张照片:“你老婆呢?!你女儿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呢?!她们在哪?!你告诉我!!!”
“处刑者”的机体猛地一震!
那股冰冷的指令流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股代表赵锐的痛苦挣扎意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翻腾起来!
“闭嘴……”一个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公共频道里传出,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赵锐本人!那声音虚弱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闭嘴……李维……求你了……快走……”
“走?!”我怒极反笑,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往哪走?!看着你继续屠杀?!看着你变成他们的一条狗?!赵锐!看着我!告诉我!她们是不是在联邦手里?!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处刑者”的机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内部引擎发出不稳定的轰鸣。它试图挣脱“斗犬”的钳制,但“斗犬”如同跗骨之蛆,用尽最后的残躯死死抵住它。
“我……我没有选择……”赵锐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他们……找到她们了……在难民营……照片……是他们给我的……最后的……期限……完成‘净化’……否则……”
“否则就杀了她们?!”我厉声打断他,心脏如同被撕裂般疼痛,“所以你就要杀了这里所有人?!包括我?!这就是你的选择?!用无辜者的血去换你老婆孩子的命?!赵锐!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我没办法!!”赵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我能怎么办?!看着她们死吗?!看着她们像……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短暂的沉默,只有两台机甲引擎的嘶吼和远处燃烧的噼啪声。
“所以……”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悲哀,“‘血十字星’……也是假的,对吗?那场‘牺牲’……是你加入他们的投名状?”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这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呵……”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惨笑,混合着血沫,“真是……好算计啊……我的好兄弟……”
就在这时,“处刑者”的颤抖停止了。那股冰冷的指令流再次占据了绝对上风,如同潮水般压下了赵锐的痛苦挣扎。机体的力量陡然增大!
“指令……不可违抗……”赵锐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机械,但深处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清除……目击者……包括……你……”
“处刑者”被卡住的右臂猛地发力!脉冲炮的炮管在巨大的机械力量下,硬生生将“斗犬”那仅存的小半截残臂扭曲、压断!
同时,“处刑者”的左臂如同毒蛇般探出,五指张开,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手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向“斗犬”那已经失去右侧舱壁保护、暴露在外的驾驶舱!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警告!驾驶舱直接威胁!立即脱离!立即脱离!”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最后的丧钟。
脱离?弹射系统在刚才的撞击中早就损坏了!
看着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钢铁巨爪,看着“处刑者”头部监视器那冰冷无情的红光,赵锐那绝望而疲惫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没有时间了!
一股狠厉到极致的凶性,如同火山般在我心底爆发!五年积压的愤怒、被背叛的痛苦、对眼前这地狱景象的憎恨,还有对赵锐那可怜又可恨处境的最后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彻底点燃了我的灵魂!
“赵锐——!!!”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划过最后一道指令!不是防御!不是闪避!而是将“斗犬”残躯内,动力核心最后一丝濒临崩溃的能量,连同我自己的意志,全部灌注到机甲唯一还能动的部位——那仅存的、被撞得扭曲变形的头部!
“斗犬”那伤痕累累的钢铁头颅,在能量过载下发出刺眼的红光,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猛地向前撞去!不是撞向抓来的巨爪,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向“处刑者”抓来的左臂肘关节内侧!那里,通常是装甲相对薄弱、关节活动的位置!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处刑者”的左臂动作明显一滞,肘关节处爆开一簇火花。
就是现在!
“斗犬”残破的躯体借着这一撞的反作用力,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向侧面翻滚!同时,仅存的、功能尚存的左臂(虽然装甲破碎,内部结构暴露),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一击,五指张开,带着液压系统最后的哀鸣,狠狠地插向“处刑者”因为左臂动作受阻而暴露出来的、胸腹之间相对脆弱的装甲连接缝隙!
嗤啦——!!!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覆盖着反应装甲的复合板在“斗犬”左臂机械爪的亡命撕扯下,如同纸片般扭曲、变形、崩裂!
“警告!外部装甲破损!驾驶舱威胁!”这一次,是“处刑者”的系统发出了警报!
“斗犬”的左臂机械爪,穿透了破碎的装甲层,狠狠地刺了进去!虽然被内部的防爆隔层和结构骨架阻挡,未能直接触及核心驾驶舱,但爪尖已经撕裂了外层防护,卡在了“处刑者”胸腹装甲的深处!
两台机甲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惨烈的姿态纠缠在了一起!“斗犬”的左臂深深插入“处刑者”的躯体,而“处刑者”的左手巨爪,也擦着“斗犬”暴露的驾驶舱边缘掠过,在仅存的左侧舱壁上留下了几道深达数十厘米的恐怖爪痕!飞溅的碎片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
“呃啊——!”赵锐的痛哼声从公共频道传来,显然刚才的撞击和装甲撕裂也影响到了他。
动力彻底耗尽。“斗犬”的引擎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叹息般的哀鸣,彻底熄火。所有仪表盘的灯光瞬间熄灭,只留下应急红灯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神经传感系统断开,后颈的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冰冷和麻木。
我瘫在严重变形、半边敞开的驾驶座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灼痛。视野开始模糊,失血和剧痛在吞噬我的意识。
结束了。我尽力了。
“处刑者”的机体也停止了动作。它似乎也被这亡命一击和纠缠的状态暂时困住。它尝试着抽动左臂,但“斗犬”插入其体内的机械爪卡得死死的。
短暂的僵持。
然后,“处刑者”的右手缓缓抬起。手臂装甲再次翻转,那门威力巨大的脉冲炮重新开始充能,刺眼的白光在炮口汇聚。这一次,炮口没有对准别处,而是缓缓下移,对准了下方死死缠住它、驾驶舱几乎毫无防护的“斗犬”残躯!
赵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彻底斩断一切的决绝:“永别了,兄弟。”
白光越来越亮,死亡的阴影将我彻底笼罩。
就在那毁灭的光芒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刻!
“处刑者”胸腹之间,被“斗犬”机械爪撕裂的那个破口处,因为机体动作和内部压力的变化,一块严重变形、摇摇欲坠的装甲板,“哐当”一声,彻底脱落了下来!
破口瞬间扩大!
透过那撕裂的装甲缝隙,借助“处刑者”自身脉冲炮充能的刺眼白光,我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不是精密的仪器管线,也不是厚重的防爆隔层。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没有穿戴任何机甲抗荷服的手。那只手死死地抓着一个东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沾满了汗水和……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那只手抓着的,是一个小小的、边缘已经扭曲变形的金属相框。
相框的玻璃碎裂了大半,但里面的照片,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照片上,是穿着笔挺联邦军装的赵锐。他脸上带着略显僵硬却依旧灿烂的笑容。他的臂弯里,搂着一个笑容温婉、眼神清澈的女人。而他的身前,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正对着镜头,比着一个笨拙的剪刀手。
一家三口。幸福洋溢。
而此刻,这张象征着幸福和希望的照片,正被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死死地攥在“处刑者”冰冷、黑暗的钢铁腹腔之中。
透过那扩大的破口,顺着那只颤抖的手向上看去……
我看到了驾驶舱。
或者说,驾驶舱的一部分。
“处刑者”的驾驶舱显然也受到了刚才撞击和撕裂的影响。舱门变形,观察窗布满裂痕。但足以让我看到里面的情景。
赵锐就坐在那里。
他没有穿联邦机甲驾驶员标配的、带有生命维持和抗荷系统的全封闭式作战服。他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甚至有些皱巴巴的灰色便装,领口敞开着,额头上满是汗水,几缕头发黏在皮肤上。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空洞而涣散,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和绝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身体在座椅上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的右手死死地抓着那个相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而他的左手……正颤抖着,悬在控制面板上方。指尖,正对着那个红色的、象征着武器发射的最终确认按钮。
脉冲炮口的光芒,已经亮到了极致,毁灭的能量蓄势待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赵锐脸上,钉在他那双空洞而痛苦的眼睛上,钉在他那只悬在发射按钮上方、剧烈颤抖的左手上。
那只手,沾着血污,紧紧攥着相框里妻女的笑靥。
那只手,悬停于毁灭的按钮之上,距离按下,只差一个绝望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