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火劫脉
万荷宴内，万籁死寂。方才还觥筹交错的喧嚣，被猝不及防的血光与倒下的墨色身影彻底冻结。空气里弥漫的荷香花香，此刻被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和某种阴冷的甜腥气覆盖，令人作呕。
简乐高大的身躯骤然软倒！如同被瞬间抽去脊梁的山岳！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如同巨锤落地的声响！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唇上沾着一抹妖异的紫黑血沫！胸前那玄色蟒袍的衣襟，已被她口中狂涌而出的粘稠黑血迅速染透、晕开大片狰狞的墨渍！那黑血仿佛带着某种活性，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精细的织金蟒纹！
“简乐——！！！”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苍穹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不是别人！正是蒋小小！
她脸上的从容、温婉、乃至刻意营造的夫人仪态，在简乐倒下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瓷器般寸寸龟裂！那双总带着灵动狡黠光芒的杏眼，此刻瞬间被惊骇欲绝、无边恐惧和焚心蚀骨的剧痛彻底淹没！她眼睁睁看着怀中那几片染血的荷花瓣被劲风卷走！看着简乐喷出的黑血如同毒蛇般在她眼前蔓延！
就在这心神撕裂的刹那！
轰！！！
蒋小小胸前那枚紧贴肌肤的绯玉玉佩！如同感应到了致命的警兆与锥心之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洪流！不再是温润共鸣，而是烫得像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那灼热并非单纯传递恐惧，更像是另一块玉佩的主体遭受了灭顶之灾，透过联结的纽带将毁灭性的反噬能量狂暴地轰入她的心房！
“呃——！”
一股无法言喻的、如同被烧红铁钎贯穿的剧痛混合着冰寒的死意瞬间攫住了蒋小小的心脏！她眼前猛地一黑！心脏被狠狠攥紧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后跄了一步，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石栏才勉强站稳！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那痛苦与简乐濒死的绝望清晰地纠缠在一起！
但她硬生生将那几乎灭顶的痛苦和眩晕感压下！没有时间了！
蒋小小那双被泪水瞬间模糊、又被无边的怒火和疯狂点燃的眼眸，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风暴，如同受伤的母狮般猛地抬头！扫向现场！
宾客尖叫奔逃推搡！几个胆小的贵妇已然吓晕！那下毒后化作花匠的灰衣人不知何时竟已混入混乱的仆役堆中！
而那个刚才还拦在简乐面前、此刻已然僵住的靖王府管事赵诚，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面无人色！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人人自顾不暇的瞬间！
“统统——给本夫人——站定——！！！！”
一声冰冷、嘶哑、却裹挟着穿云裂帛般巨大威压和狂暴戾气的女声！如同最锐利的冰锥裹挟着滚烫的熔岩！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嗡！！！
空气仿佛凝固！
奔跑的贵妇脚步被钉在原地！尖叫卡在喉咙！混乱的推搡瞬间静止！
只见那个一身素白锦缎、方才还弱柳扶风般站在墨色身影旁的侍郎夫人，此刻已像换了个人！
她猛地抬手！袖中寒光一闪！
唰！唰！唰！
三道几乎不分先后的凄厉银芒！如同死神的獠牙！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分别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宴席通往前厅、侧门以及通往后方庭院的三条主要甬道入口！
嗡！！！
箭尾剧烈震颤！竟是在甬道入口前的地面上硬生生划出三道深达寸许的犁沟！带起的碎石如飞蝗般迸射！
不是弓弩！而是三枚边缘开刃、形如螺旋钢锥的特制暗器！深深嵌入青石缝隙！闪着致命寒光！
“再动一步——”
蒋小小的声音如同地狱寒霜刮过，冰寒刺骨，不带一丝活气：
“立斩——无——赦——！”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玄冰的屠刀，冰冷无情地横扫过所有蠢蠢欲动的人群！每一个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如坠冰窟！仿佛下一刻那可怕的锥刃就会钉穿自己的头颅！
绝对的！压倒性的！死亡威慑！
整个万荷宴瞬间成了巨大的冰窖！连惊惧的喘息声都微不可闻！只有池水中鱼儿受惊跃起的轻响！
趁着这强制凝固的瞬间！
蒋小小不再看任何人！她的全部心神、所有力量，都瞬间凝聚到了那个倒在地上、命悬一线的墨色身影上！
她如同离弦之箭扑到简乐身侧！不顾地上流淌的粘稠黑血沾染裙裾！那只戴着特制“千机丝手套”的右手闪电般探出！
指尖精准无比地探向简乐微弱的颈侧动脉！入手冰冷！脉搏微弱如风中残烛，且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混乱的滞涩感！
该死！剧毒！而且是极其霸道、瞬息侵入心脉的奇毒！
她甚至来不及细看简乐胸前的血迹！现在每一息都关系到生死！
“滚开！！” 一个带着惊怒的吼声自身侧传来！那靖王府管事赵诚竟第一个反应过来，或许是职责所在，或许是另有居心，竟试图上前强行拉开蒋小小！“我等要为贵客……”他的手已伸向蒋小小的臂膀！
然而！他伸出的手甚至没碰到蒋小小衣袖！
“呜——！”
一声压抑着剧痛、如同被激怒凶兽般的嘶吼！蒋小小根本头也未抬！左臂以违反常理的角度猛地一记凶狠至极的肘击！如同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精准狠辣地狠狠砸在赵诚胸腹隔膜之处！
砰！！！
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噗——！” 赵管事惨哼都没发出！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屑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进假山石堆里！生死不知！
这狠辣绝伦的一击！再次震慑全场！
蒋小小毫不在意！她的左手顺势收回！看也没看那飞出去的赵诚，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扯开简乐胸前被黑血浸透的衣襟！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极其迅速地从腰间佩囊（同样特制，被绣成牡丹花样）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银盒！
“给我——灯油！烈酒！越多越好！！快——！！！” 她猛地抬头，如同修罗鬼刹般的目光锁定了离她最近、正簌簌发抖的一个靖王府管事，声音如同滚雷碾过！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那管事被这目光刺得几乎失禁，连滚爬跑地去拿！
蒋小小动作快如闪电！银盒开启，里面赫然是数排大小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和几小瓶颜色各异的药粉！她指尖捻起几根短粗的毫针，毫不犹豫地、如同对待某种精密器械般，快、准、狠地刺入简乐胸口几处肉眼可见血管骤然凸起的青紫色节点！针尖带着微微颤鸣！暂时封住几大毒素流向心脉的路径！
但这远远不够！
蒋小小盯着简乐口中依旧在向外溢出的黑紫色血沫！那颜色！那粘稠度！那混着铁锈与腐败甜香的气味……与康平伯府那制作人面灯笼的药液残渣何其相似！是同源之物！
一种极其可怕的推测在她脑中瞬间形成！这毒……不止是杀人！还可能是在侵蚀身体，为后续更为恐怖的亵渎做准备？！念头如同毒蛇噬心！
胸口的玉佩灼烫得如同要将她烧穿！简乐生命的微光在玉佩相连的感知中急速黯淡！
恐惧如同潮水！但蒋小小眼中却燃起了比恐惧更炙热的怒焰！她不能失去她！绝不容许任何东西带走她！
灯光！火！酒！很快被哆嗦着的下人奉上！
蒋小小一把抓起一个灌满烈酒的巨大铜壶！
哗啦——！
毫不犹豫地！将整壶烈酒尽数泼洒在简乐胸前被污血浸透的伤口区域！浓烈酒气瞬间弥漫！
紧接着——
嗤啦——！
她从一个下人手中夺过点燃的长柄烛台！毫不畏惧那跳动的火焰！狠狠地将烛火压向沾满了烈酒的伤口附近衣物！
轰——！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腾起！灼烧着沾染黑血污秽的衣物！
刺啦——！
燃烧！祛毒！掩盖那该死的甜腥！
剧烈的灼烧感透过手套传来，但蒋小小眉头都未皱一下！她死死盯着简乐胸前被火焰暂时压制蔓延的毒血污秽，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在那剧烈燃烧的蓝色火焰掩盖下！她隐约看到简乐胸前伤口周围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光泽！皮下血管诡异地扭曲暴凸！
“冰蚕蚀骨烟……混了剥皮药性……” 蒋小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彻骨的寒，“给我……砸了它！”
话音未落！
“是！” 一直隐匿在人群中、早已按捺不住的林七（他收到简乐命令，假扮商人护卫在附近）一声暴吼，如同猛虎下山！手中紧握的青铜烛台带起呼啸劲风！狠命砸向假山深处那个喷吐烟雾的莲花石灯！
砰！轰隆！
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石屑纷飞！莲花灯四分五裂！弥漫的冰蓝色诡异烟雾终于戛然而止！
就在那诡异烟雾断绝的瞬间！
蒋小小动了！
她没有丝毫停顿！手中的银针早已换成了一把锋利的银质小刃！趁着火焰灼烧后污秽被高温逼出皮肤的刹那！动作快如残影！
嗤！嗤！嗤！
精准！狠辣！绝不留情！
如同最精密的匠人在进行剥除零件的操作！蒋小小手中的银刃快若闪电！沿着简乐胸口几处已然呈现灰败气色的巨大血管边缘！如同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划开三道深及皮下的寸许刀口！
黑紫色的、粘稠如同胶冻的毒血瞬间喷涌而出！
“呃——！” 简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宇间似乎因剧痛而聚集起难以压抑的痛苦！
“忍——住——！” 蒋小小的声音低沉如绝境兽嘶，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劲！她的动作不停！另一只手已然抓起旁边一个盛满滚烫灯油的大铜壶！
“夫人！烫油！！不可！！！” 林七魂飞魄散！
哗——！！！
滚烫冒着青烟的滚烫灯油！被蒋小小如同瀑布倾泻般！毫不犹豫地、精准浇灌在刚刚被切开流毒的那三道伤口之上！
滋滋滋滋——！！！
刺耳至极的皮肉灼烧声伴随着白烟猛地腾起！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那伤口附近刚刚被毒烟侵蚀、正诡异地变成青灰色的皮肉，在这极致高温的刺激下瞬间焦黑卷曲！将那深入血脉的毒质强行烧灼封闭！
这不是救人！更像是在炼狱中抢命！
简乐的身体在滚油泼落的瞬间猛地弓起！如同垂死的虾米！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凸，汗如泉涌！紧闭的眼角似乎都因这超越极限的痛苦而抽搐！
蒋小小的指尖同样被烫油溅到灼伤，瞬间红肿！刺痛钻心！她却如同毫无感觉！眼中只有简乐胸前那三道冒着白烟、血肉模糊、散发出浓重焦糊与腥甜混合气息的刀口！
毒素被暂时封住！但她的心跳依然微弱！
“不够……还不够……” 蒋小小额头的汗水大滴滚落，混杂着眼角的泪滴在简乐焦灼的伤口上，瞬间蒸发。玉佩灼烫的警示没有丝毫减弱！简乐的生命力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她低头！目光死死锁住简乐胸前那三道触目惊心、泛着焦黑的狰狞伤口深处！那里面，隐隐能看见细小的血管还在细微地蠕动！墨蓝色的毒质如同活物般试图向更深处扩散！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在她脑中炸开！
冰火！
需要更极致的冰火之力！引动她体内那玉佩赋予的最后生机！
蒋小小猛地甩开手中的铜壶！碎片四溅！在那粘稠的血泊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看也不看！
左手！闪电般摸向腰间佩囊！指尖精准夹出一枚绿豆大小、通体湛蓝、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小丸——天工坊秘制“万载寒髓引”！触手冰寒彻骨！
右手！毫不犹豫地将指尖伸入自己刚刚被烫油灼伤、肿起的水泡中！剧痛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她蘸取了尚未凝固的、滚烫的、混合着自己血液的灼热灯油——蕴含着最原始炽热阳刚的生命热力！
“帮我扶稳她！” 蒋小小对着旁边如同木雕般的林七嘶吼，声音已然嘶哑变形！
林七被吼得一个激灵！猛地跪下！死死用肩膀托住简乐的身体！让她的伤口尽可能暴露！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蒋小小将那枚冰寒刺骨的“万载寒髓引”！
猛地！
塞入自己口中！
冰寒！如同千万根针瞬间刺入骨髓！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周身腾起肉眼可见的寒气！眉宇间瞬间凝结出淡淡白霜！
紧接着！
她猛地俯下身！
那张带着冰渣的嘴唇！
带着一股焚烧一切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精准无比地覆盖上了简乐胸前——
那三道正在冒着白气、血肉翻卷、焦黑狰狞的创口中心！
冰冷的唇！滚烫的混合了热油的鲜血！
极致的冰寒！
裹挟着最炽热阳刚的生命热力！
通过唇舌！
通过那三道敞开的伤口！
被蒋小小用尽毕生意志！如同注入生命的源泉！疯狂地渡入简乐几近枯竭的经脉深处！
嗡！！！！
两块玉佩！
在两人胸腹紧贴处！如同被投入最炽热熔炉的寒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与璀璨夺目的绯红色光芒！
不再是脉动！而是一种共鸣到极致的合奏！
一股清亮无比、磅礴温润的生命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流！从两块玉佩同时爆发！沿着两人相连的伤口与唇舌！轰然冲入简乐几近枯竭的经脉！直抵如同淤泥淤塞的心脉！
冰与火！在伤口的生死边缘！以两人的生命为引！强行激发玉佩之魂！
“咳——！”
简乐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猛地剧烈一颤！喉头滚动！一大口浓黑粘稠如沥青般的毒血猛地从口中呛咳喷出！直接喷溅在正俯身以口渡命的蒋小小脸上、脖颈上！
但这黑血喷出！那如同死灰般的脸色却仿佛透出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活气！
成功了？！
蒋小小心中的狂喜还未涌起！巨大的虚弱感和刺骨的冰寒瞬间吞噬了她！口中冰丸的寒气已深入骨髓！耗尽了她所有元气！
她的身体剧烈晃了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小……”
一个极微弱、仿佛幻觉般的破碎气音从身下传来！
简乐的双眼！竟在浓密的睫毛下极其微弱地掀开了一丝缝隙！虽然焦距涣散，但瞳孔深处似乎有了一点光！
那双冰冷的唇！竟然本能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呼唤！
这微弱到了极点的回应！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灌注进心房！
蒋小小嘴角猛地溢出一缕猩红的血迹！脸上却绽开了一个凄楚又满足的惨烈笑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再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
重重地！撞入简乐染满黑血、却终于透出一线生机的冰冷怀抱里！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将自己同样冰冷却燃烧着的柔软唇瓣！
狠狠地、绝望又温柔地！
贴在了那张冰冷而微微开启的唇上！
冰与火！血与泪！在彼此相拥的唇齿间交融！
生死一线！
纠缠！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