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尘封角落的召唤
六月的风裹着盛夏特有的燥热，从图书馆二楼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掀起我摊在桌上的论文草稿边角。纸页哗啦作响，像在无声地抱怨我这半个月来的毫无进展。
“现代都市传说的符号学解构……”我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却连一个像样的论点都挤不出来。太阳穴突突地跳，鼻腔里充斥着旧纸张混合灰尘的霉味，这味道从踏入这座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图书馆起，就像无形的枷锁，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叫林默，A大中文系大三学生。别人的大三暑假不是在实习就是在旅游，我却被导师一句“选题很有潜力”钉死在这钢筋水泥的牢笼里，与满架子的旧书为伴。桌上堆着的《民俗学概论》《符号学原理》早已被翻得卷了边，可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
“啪嗒。”一滴汗珠落在键盘上，砸得屏幕上的字都模糊了。我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空调的冷风似乎在老建筑的管道里迷失了方向，吹出来的风带着一股子陈腐气。
“算了，换个思路。”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先去书架间找找灵感。民俗学分类区在二楼东侧，靠近楼梯口，平时少有人来，书架间的光线总是显得有些昏暗。
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两侧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密密麻麻的书脊上落着薄灰，标签上的字迹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民间文学”“神话研究”，直到停在“现代传说”的分区前。
这里的书更少，大多是些泛黄的期刊合订本，封面上印着诸如“某地UFO目击事件”“都市怪谈合集”之类的标题。我随手抽出一本，刚翻开就闻到一股更浓郁的霉味，书页边缘甚至有些发黑的霉斑。
“靠，这破书是从地窖里挖出来的吧？”我皱着眉想把书塞回去，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书架尽头，那个被阴影吞噬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个楼梯口。
我愣了一下。在A大图书馆泡了三年，我自诩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二楼东侧明明应该是墙壁，怎么会有楼梯？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心脏。我把书胡乱塞回书架，拨开挡在面前的几排落满蛛网的旧杂志，走近那个角落。
果然是道楼梯。
狭窄的木楼梯通往上方的黑暗，楼梯口的铁栏杆上缠满了枯黄的蛛网，像是谁特意用蛛丝织了道结界。楼梯台阶由粗糙的木板铺成，每一级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靠近边缘的地方，似乎有被什么东西蹭过的淡淡痕迹。
楼梯上方的天花板上开了个方形的口子，通往三楼。而在楼梯口正上方，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牌，牌子上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勉强能辨认出“禁止入内”四个褪色的大字，其中“入”字的右下角被虫蛀出了一个大洞，看起来像个狰狞的缺口。木牌下方还钉着一块更小的金属牌，上面的字锈迹斑斑，我眯着眼凑近才看清：“三楼为特殊文献存储区，未经图书馆古籍部许可，严禁入内。违者必究。”
“特殊文献存储区？”我喃喃自语，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学校图书馆的官网我翻烂了，从没听说过还有个三楼特殊文献区。是早就废弃了，还是刻意隐藏起来了？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勉强照亮了楼梯的前几级，再往上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仿佛一个张开的巨口，等着吞噬好奇的猎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二楼更浓郁的尘土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类似樟脑丸和旧木料混合的怪味。
我的心跳不知何时加快了几分。理智告诉我应该转身离开，毕竟“禁止入内”的牌子明晃晃地挂在那里，而且这楼梯一看就很久没人用过了。但毕业论文的压力和莫名的好奇心像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就看一眼，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我给自己找着借口，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拨开了缠在栏杆上的蛛网。
蛛网黏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扶着冰凉的栏杆，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吱——呀——”
老旧的木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楼下是否有管理员的脚步声。
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咬了咬牙，继续往上走。每走一级台阶，木板的吱呀声就响一次，仿佛在为我的冒险伴奏。灰尘被我踩起，在斜射的光线下飞舞，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光柱。越往上走，空气越发阴冷，刚才的燥热感被一种莫名的寒意取代，鸡皮疙瘩顺着胳膊爬了起来。
终于，我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空间。三楼没有窗户，只有几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光线微弱得可怜，只能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阅览室，或者说，曾经是。
现在，这里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却全都被灰色的粗布覆盖着，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披着厚重的寿衣。灰布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边缘处甚至结了蛛网，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地面上也铺着一层薄灰，我的脚印踩上去，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正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阅览台，台面上同样蒙着灰布，布下似乎盖着什么东西。而在阅览台旁边，立着一块歪斜的铜牌，上面刻着“特殊文献阅览区”几个字，字体古朴，边缘也布满了铜锈。
让我心头一紧的是，铜牌下方，有人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像是后来补上去的：“未经许可，严禁翻阅。”
那红漆的颜色很深，不像普通油漆那样鲜亮，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有些像干涸的血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站在楼梯口，环顾着这个神秘的三楼。空气中的尘土味几乎让人窒息，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而腐朽的气息，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已经停滞了几十年。
“特殊文献……到底是什么文献，需要藏在这种地方？”我忍不住好奇，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地板同样发出吱呀声，在空旷的三楼里回荡。
覆盖着灰布的书架在两侧延伸，像一条条通往未知的通道。我犹豫了一下，走向离我最近的一个书架。指尖触碰到灰布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布料粗糙而坚硬，上面的灰尘被我碰得簌簌落下。
我轻轻掀开灰布的一角。
下面是一排排同样蒙着薄灰的书，书脊的颜色大多是深色，皮革封面居多，看起来年代久远。我看不清书名，只能看到有些书脊上刻着模糊的花纹。
就在我想掀开更多灰布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咚！”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三楼的死寂。
我猛地转过身，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楼梯口的那扇铁门，不知何时竟然合上了！
刚才我上来的时候，明明记得那扇门是虚掩着的，露出一条缝隙，能看到二楼的光线。可现在，那扇厚重的铁门严丝合缝地嵌在门框里，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清楚地记得，刚才走上楼时，根本没有经过这扇门。这扇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谁？”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是管理员吗？”
回答我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在空旷的三楼里撞来撞去，显得格外空洞。
我快步走到铁门前，伸手去拉门把手。金属把手冰凉刺骨，我用力一拉——
纹丝不动。
门被锁上了。
冷汗瞬间从后背渗了出来，浸湿了我的T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锁上？我明明是从楼梯上来的，上来的时候根本没有门！这三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其他出口，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排排蒙着灰布的书架，和头顶昏暗的灯光。空气中的尘土味似乎更浓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怪味也变得清晰起来，隐隐带着一丝……铁锈的味道？
不，不对，不是铁锈。
那味道更腥，更沉，像是……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祥的联想。一定是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
可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快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我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林默，别慌。”我低声对自己说，“说不定是管理员例行检查，不小心把门锁了。我喊几声，说不定他会来开门。”
“喂！有人吗？！我在三楼！开开门啊！”我加大了音量，使劲拍打着铁门。
铁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在三楼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除了我的拍打声和呼喊声，没有任何回应。
楼下静悄悄的，仿佛整个图书馆都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我转过身，背靠着铁门，警惕地看着眼前这片被灰布覆盖的书架海洋。
昏暗的光线下，那些蒙着灰布的书架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个个蹲伏在黑暗中的怪物，静静地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刚才那声闷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门自己关上的，还是……有人在我身后？
这个念头让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我猛地想起刚才在二楼看到的那个“禁止入内”的木牌，那个被虫蛀出缺口的“入”字，像一张诡异的笑脸。
还有三楼铜牌下那行用类似血的红漆写下的字：“未经许可，严禁翻阅。”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阅览室中央那排最显眼的书架。那排书架比周围的都要高大，蒙着的灰布也更厚，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道巨大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我松开了扶着铁门的手，朝着那排书架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地板的吱呀声都像是在我的神经上踩过。
空气中的那股怪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钻入我的鼻腔，让我一阵恶心。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再次触碰到灰布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从那排高大的书架后面传来。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书架后面……有人？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蒙着灰布的书架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排书架的缝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发出“咚咚咚”的巨响，几乎要盖过那微弱的书页翻动声。
图书馆三楼的禁书区，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而我，这个误闯禁地的不速之客，又会在这里遇到什么？
铁门依旧紧锁，身后是无法返回的退路，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诡异。我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排书架的阴影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第二章：书页里的猩红密语
铁锈味混着灰尘钻入鼻腔的刹那，我僵在原地的指尖几乎嵌进掌心。身后铁门冰冷的触感透过T恤传来，像块墓碑贴着脊椎，而前方蒙着灰布的书架后，那声“咔哒”的翻书声又响了一下，清晰得如同有人在我耳边翻动杂志。
“谁在那里？”我压低声音，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般干涩。三楼的空气仿佛凝固成胶状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尘土颗粒。我攥紧拳头，指甲掐得掌心生疼，这才勉强压下转身砸门的冲动——刚才试过了，铁门纹丝不动，倒像是从外面上了锁。
书架间的阴影浓得化不开，最中央那排高大书架的灰布边缘，似乎有细微的褶皱在蠕动。是错觉吗？我眨了眨眼，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妈的，拼了！”一股血气冲上头顶。反正被困在这里，总比被未知的东西从背后偷袭强。我咬紧牙关，绕开面前的书架，朝着声音来源挪过去。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绕过书架的瞬间，我猛地屏住了呼吸。
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里，并没有人影。
只有一本书，孤零零地立在灰尘覆盖的地板上。
它斜靠在书架底座，没有书脊，封面是某种深棕色的皮革，表面粗糙得像爬满了细小的鳞片。皮革上用凸纹压着扭曲缠绕的藤蔓图案，那些藤蔓的缝隙里嵌着暗红的颗粒，凑近了看，竟像干涸的血痂。最诡异的是，这书没有任何书名，只有封面顶端用极小的古体字刻着三个字，笔画扭曲得如同虫豸爬行——我辨认了许久，才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三个字的写法：“烬余录”。
“烬余录……”我喃喃念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这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股焚尽后的死寂感。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刚才那翻书声，似乎就是从这本书传来的——可它明明是合上的。
我蹲下身，犹豫着要不要碰它。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更浓了，混杂着皮革特有的腥气，直冲鼻腔。手指悬在封面上方几厘米处，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仿佛这书是活物，正散发着微弱的体温。
“刚才是你在响？”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当然不会有回答。但就在这时，那本《烬余录》的封面边缘，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枯叶。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风？三楼根本没有窗户，哪来的风！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远离这鬼东西，但好奇心和一种更强烈的、无法名状的吸引力，却像磁石一样拽着我的视线。我盯着那本《烬余录》，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皮革封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仿佛一只微阖的眼睛，正透过缝隙窥视着我。
“就看一眼，就一页……”我再次说服自己，这次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了书的边缘。
皮革封面触手冰凉，之前感觉到的温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触摸到蛇皮般的滑腻感。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翻开了书。
第一页是空白的。
厚实的纸页泛黄发脆，边缘有些许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烤过。我迟疑了一下，翻开第二页——依旧是空白。第三页、第四页……前十几页都是干干净净的空白，连一个字都没有。
“搞什么鬼？”我皱起眉头，难道这只是本被遗弃的空书？可刚才的声音……
我不死心地继续翻下去，手指划过粗糙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翻到第十五页时，纸页上终于出现了字迹。
那是用一种类似朱砂的颜料写成的，颜色暗红，笔触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信手涂鸦，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寒。上面写着一行没头没尾的话：
“当阴影爬上第三根肋骨时，眼睛将看见真实。”
我盯着这行字，眉头拧得更紧了。什么意思？阴影？第三根肋骨？真实又是什么？这字迹干涩断续，有些地方颜料堆积得很厚，像是写字的人当时情绪非常激动，甚至在颤抖。
我继续往下翻。第十六页上是另一行破碎的句子：
“……它藏在钟表的齿轮里，滴答，滴答，是心跳的声音……”
第十七页：“……镜子里的人没有影子，他对我笑，嘴角裂到了耳根……”
字迹越来越潦草，有些地方甚至被涂抹得模糊不清，像是写字的人写到这里时，突然陷入了极度的恐惧或痛苦。纸上的内容也越发颠三倒四，全是些碎片化的恐怖意象：
“……血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像沥青一样粘稠……”
“……图书馆的地砖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不能让它知道我看见了……不能……”
我越看越心惊，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流成小溪。这些文字像一幅幅混乱的恐怖画面，在我脑海里拼凑出一个诡异的场景。写字的人似乎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而这事情，似乎就发生在这座图书馆里。
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几乎让人作呕。我强忍着不适，继续翻页。越往后，纸张的焦黑痕迹越明显，有些地方甚至破了洞，像是被火烧过又勉强拼凑起来的。
翻到第二十八页时，我猛地停住了呼吸。
这页中央，用那种暗红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只圆睁的眼睛，瞳孔却是个黑洞，眼睛周围缠绕着无数条扭曲的触手，像章鱼的腕足，又像蠕动的虫子，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眼睛的轮廓。符号周围没有任何文字，只有那只眼睛和触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有种诡异的立体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纸面上爬出来。
我盯着那个符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符号给我一种极其强烈的不适感，仿佛它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恶意的存在。
就在我看得头皮发麻时，突然注意到符号下方，有用钢笔写的一行小字。那字迹比上面的涂鸦工整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2025年6月11日，第三个读者。”
2025年6月11日。
今天！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今天就是6月11日！而我，就是那个“第三个读者”？
这本书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还是说，每到6月11日，就会有一个读者来到这里，看到这些内容？
那前两个读者呢？他们怎么样了？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炸开，让我一阵眩晕。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手中的《烬余录》因为我的动作而晃动了一下，书页竟然自己翻了过去。
“哗啦——”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三楼格外清晰。我惊恐地看着书，只见它自动停在了下一页。
这一页上，同样有字。
字迹是用那种暗红的颜料写的，和前面的涂鸦一样歪歪扭扭，而且……似乎还带着湿意！
上面写着：
“你左肩胛骨下方，是不是有颗黑色的痣？”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左肩胛骨下方？黑痣？
没错！我确实有一颗！那是一颗很小的痣，平时连我自己都很少注意到，只有在照镜子或者换衣服时偶尔瞥见。
它怎么会知道？！
这本书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的痣？！
一股冰冷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一个无形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之下。它在看着我，它一直在看着我！
我猛地想把书扔掉，手指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松开。那本《烬余录》仿佛有了生命，死死地吸附在我的手上。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行字的下方，暗红色的颜料正在缓缓蠕动，像是活过来的虫子，一点点地凝结成新的字迹。
速度很慢，却清晰可见。
“别害怕，”
“我们等你很久了。”
每一个字的出现，都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仿佛那些字是用血写成的。我能闻到那股腥甜的气味，能感觉到纸张上传来的微弱温热，那不是错觉，是真的！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太荒谬了，这一定是我的幻觉，是我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
可是，那字迹还在继续写着：
“抬起头，”
“看看你身后。”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根本无法动弹。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回头，身后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那股无形的力量却在驱使着我，让我的脖子不受控制地慢慢转动。
“咔嚓，咔嚓……”
颈椎发出干涩的响声。
我一点点地转过头，目光越过肩膀，看向自己的身后。
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了蒙着灰布的书架，看到了布满灰尘的地板，还有……
在我身后不远处，那个圆形阅览台的方向，覆盖在阅览台上的灰布，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了一角，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面镜子。
一面嵌在阅览台桌面上的镜子，边框锈迹斑斑，镜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而此刻，在那面裂纹纵横的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脸色苍白，眼神惊恐，浑身颤抖，和我本人一模一样。
但是，在我倒影的身后，镜子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浮现。
那是一片模糊的阴影，阴影中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
阴影越来越清晰，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手。
一只皮肤青白、指甲漆黑的手。
它正从镜子的深处，缓缓地、一点点地伸出来。
指尖已经突破了镜面的界限，悬在了镜子外面，距离我的后颈，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那指尖上滴落着暗红色的液体，一滴，又一滴，落在镜子下方的灰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空气中的铁锈味浓烈到了极点，几乎让人窒息。
我看着镜中那只伸出的手，看着那滴落的“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烬余录》还在我手中，书页上的字迹还在缓缓变化，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我。
“转过身，”
“摸一摸它。”
不……
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无法移动分毫。那只来自镜中的手，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三楼的寂静被我擂鼓般的心跳声打破，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死亡倒计时。
那本诡异的《烬余录》，镜中伸出的手，还有那句“第三个读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被困在这座古老图书馆的三楼禁书区，被一本会自己写字的书和一个来自镜子的怪物包围着。
而现在，那只手的指尖，已经轻轻触碰到了我的后颈。
一阵冰彻骨髓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指尖上粘稠的液体，正顺着我的皮肤往下流淌。
完了。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第二章：书页里的猩红密语（续）
后颈触碰到冰冷指尖的刹那，我猛地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人带书踉跄着往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书架底座，剧痛让我瞬间清醒，手里的《烬余录》“啪嗒”掉在地上，正好翻开到那页血字。
“别碰它！”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远离镜子，后背狠狠撞在另一排书架上，蒙着的灰布被撞得簌簌掉灰。镜中那只青白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悬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仿佛对失去目标感到困惑。
心脏跳得像要冲破喉咙，我死死盯着那面嵌在阅览台的镜子——不知何时，镜面上的裂纹竟像蛛网般蔓延开新的纹路，而那只手的手腕处，能看到模糊的阴影正顺着裂纹往外渗，像墨滴入清水。
“呼……呼……”我大口喘着气，视线扫过地上的《烬余录》。书页上的字迹还在缓慢变化，刚才那行“摸一摸它”已经淡去，新的字迹正在凝结：“胆小鬼，你跑不掉的。”
“去你妈的！”我骂了句脏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只想离这鬼东西越远越好。三楼的书架排列得像迷宫，我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脚下扬起的灰尘呛得我咳嗽连连。
“咯吱——咯吱——”
身后突然传来木头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书架。我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冲，眼角余光却瞥见右侧书架的灰布下，似乎有黑影在快速移动，带起的气流让灰布剧烈起伏。
“妈的！”我跑得更快了，肺里像灌了铅一样疼。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是楼梯口那扇铁门的缝隙！我心中一喜，拼尽全力冲向铁门，伸手去拽门把手——
“咔哒。”
就在我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我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不知何时，我刚才掉落的《烬余录》正悬浮在半空中，距离我不到三米远。皮革封面无风自动，书页像被无形的手翻阅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而在书的下方，地面上的灰尘正以诡异的方式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更恐怖的是，那面嵌在阅览台的镜子里，那只青白的手已经完全伸出了镜面，手腕处缠绕着黑色的阴影，正顺着地面的灰尘轮廓缓缓爬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空气中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我甚至能尝到喉咙里的腥甜。《烬余录》悬浮在半空，翻开的书页正对着我，上面的血字像活物般蠕动，拼凑出一行新的句子：“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后院槐树下埋的东西吗？”
七岁？槐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年我贪玩，把邻居家摔死的小猫偷偷埋在院子里，这事连父母都不知道！它怎么会知道？！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悬浮的书和镜中爬出的手，仿佛两个无形的枷锁，将我困在这片尘埃弥漫的禁书区。我猛地转身，用尽全力砸向铁门：“开门！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啊！”
铁门被砸得“哐当”作响，可依旧纹丝不动。身后的“哗啦”声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背后袭来。
“不……”我绝望地闭上眼，等着未知的恐惧降临。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猛地睁开眼，回头望去。
悬浮的《烬余录》掉在了地上，书页恰好翻到最初那行字：“当阴影爬上第三根肋骨时，眼睛将看见真实。”而镜中那只青白的手，也停在了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指尖上的“血滴”正落在地上的灰尘人形轮廓中心，溅起一小团灰雾。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三楼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这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灯光开始频繁地闪烁，忽明忽暗。
在灯光闪烁的间隙，我看到地面上的灰尘人形轮廓，似乎动了一下。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我的脑海——阴影！第三根肋骨！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三楼的光线本就昏暗，此刻在闪烁的灯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映在前方的铁门上。而随着灯光的明灭，影子的轮廓也在不断扭曲、拉长。
当灯光第三次暗下去时，我影子的第三根肋骨位置，恰好被一道从书架缝隙漏出的、更深的阴影覆盖。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视野突然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景象像是被投入了水中的墨汁，开始扭曲、融化。蒙着灰布的书架变成了蠕动的黑色触手，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化作一只只悬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而地面上的灰尘人形轮廓，竟缓缓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由无数书页拼凑而成的脸。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面嵌在阅览台的镜子，此刻镜面完全变成了黑色，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那只青白的手正从洞口里抽出，手臂上缠绕着更多黑色阴影，阴影中隐约能看到破碎的书页和……一张女人的脸，她的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这就是……真实？”我喃喃自语，大脑几乎无法处理眼前的恐怖景象。原来那行字的意思是，当阴影以特定方式覆盖身体时，就能看到这个空间的真实面貌。
《烬余录》躺在地上，皮革封面在扭曲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书页上的血字正在飞速变化，最终定格成一行：“找到钥匙，打开抽屉，不然我们都会被吃掉。”
钥匙？抽屉？
我猛地回过神，视线在扭曲的空间里扫视。阅览台！刚才镜子下面的阅览台，桌面是木质的，应该有抽屉！
此时，由灰尘和阴影组成的人形怪物已经抬起了书页拼凑的脸，无数张纸页在它脸上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而镜中爬出的手臂也已经完全伸展，黑色阴影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来不及犹豫了！我咬紧牙关，转身冲向阅览台。脚下的地板变成了蠕动的黑色触手，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身上，黏腻而冰冷。
我扑到阅览台前，顾不上镜中那只挥来的手，双手在桌面上疯狂摸索。果然，在镜子下方的位置，有一个被灰尘覆盖的抽屉把手！
“快……快打开！”我手指抠住把手，用力一拉——
“咔哒。”
抽屉竟然没锁，很容易就被拉开了。
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一把钥匙。
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扭曲的眼睛图案，和《烬余录》封面上的藤蔓图案隐隐呼应，钥匙齿间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碎屑。
就在我握住钥匙的瞬间，周围扭曲的景象猛地一震，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由灰尘组成的人形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而镜中伸出的手臂上的黑色阴影也迅速退去，那只青白的手猛地缩回了镜面，镜面瞬间恢复了布满裂纹的样子。
《烬余录》从地上弹了起来，自动合上书页，飘到我的面前，皮革封面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背，像是在催促。
与此同时，楼梯口的铁门发出“哐当”一声轻响，锁芯似乎转动了。
我握着钥匙，看着眼前恢复原状的三楼——除了地上的灰尘和那本悬浮的书，仿佛刚才的恐怖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但手中钥匙的冰凉触感，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铁锈味，都在告诉我那不是梦。
“走……快走！”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铁门，握住把手轻轻一拉——
门开了。
刺眼的二楼光线瞬间涌入三楼，驱散了这里的阴冷和黑暗。我回头看了一眼，《烬余录》正静静地悬浮在原地，皮革封面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只是一本普通的旧书。
但我知道，它绝不普通。
我猛地冲出铁门，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下跑，不敢有丝毫停留。直到重新站在二楼熟悉的书架间，感受到窗外透进来的、带着蝉鸣的夏日阳光，我才敢大口喘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瘫坐在地上。
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眼睛图案硌得我手心生疼。
三楼的禁书，会写字的《烬余录》，镜中伸出的手，还有那恐怖的“真实”景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今天？
我低头看向掌心，那里除了钥匙，还有刚才摔倒时磕破的伤口，正渗出鲜红的血珠。
血珠滴落在地板上，和三楼那铁锈味的“血”不同，它是温热的，是属于活人的颜色。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我拿起一看，是导师发来的消息：“小林，论文选题想得怎么样了？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一趟，顺便把图书馆三楼古籍部的借阅申请交了，我帮你问问有没有相关资料。”
借阅申请？三楼古籍部？
我猛地抬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刚才我上来时，那里明明只有一个挂着“禁止入内”的木楼梯，根本没有什么铁门，更没有看到“古籍部”的牌子。
难道……刚才的三楼，和导师说的三楼古籍部，不是同一个地方？
或者说，那个被阴影和怪物笼罩的三楼禁书区，只有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时间才能进入？
我攥紧了手中的铜钥匙，钥匙上的眼睛图案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图书馆三楼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而我，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无法逃脱的迷局之中。
口袋里的《烬余录》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温热。
我知道，它还在等着我。
等着我去揭开下一个秘密。